七百浔

Summary：但“我爱你”是不一样的，“我爱你”这样的话——

当他真正开始注意到这个现象是某一天他醒的特别早——也许醒的特别早就是一个预兆，象征着人们终于意识到些早该意识到的问题——他刚走出浴室乔便一手拿着锅铲迎过来，身上围着个可笑的，画着一个小太阳的围裙，他打着招呼，嘿早上好，你今天起来的特别早，我爱你，一会儿就吃早饭，他侧过身子在达米安的脸颊上吻一下然后回到厨房管他的煎蛋，留下达米安一个人站在原地手上捏着湿漉漉的毛巾，大概在那个时候，他发现乔对他说了我爱你。我爱你。隐约他记得乔似乎之前也有说过，好像就在昨晚，他轻轻向他道晚安，晚安，达米安，我爱你，乔这么说道，声音带来小小的风在他耳边响起，一股奇异的心情顿时从后颈蔓延到他喉头。

达米安承认自己有些不知所措，但只是有些，这导致他想要用一种面试官的语调发问，像“你曾在暑期花1个月进行教学实习？一样，这问题并不是面试官蠢到看不懂履历表，而是希望听听在实习中更多的感想和细节——因此他这样地说：“你刚才说你爱我？”

乔嘴被煎蛋塞的满满的，“是啊，”达米安注意到他似乎心情大好地眯起了眼睛，“我爸妈每天都是这么告诉对方的，‘我爱你’，爱当然要说出来让别人知道啦。”

“每天？”

“当然是每天，我醒来的时候我妈妈会跟我说我爱你，对我和我爸都说。”乔把那块煎蛋咽下去，“我也爱你，”他抱着手臂仔细地盯着他看，“所以我也要说。”

达米安避开乔的亮晶晶的视线，拿叉子的手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也许他觉得无法理解，也许他觉得太过腻歪，也许…也许他心虚了，因为他可从来没说过我爱你，对任何人都没说过。好吧，也许说过，如果心理活动能算数的话——不，他在心理活动里都没怎么说过，但是他肯定是爱乔的，如果他真的不爱他也不会跟他同居个五六年且容忍对方一次又一次在他不适和暴怒的边缘踩来踩去，何况乔是简直是要在那里跳踢踏舞，看，现在连“我爱你”他也要告诉他，还是天天几个。

是的，他并没有像所有人预想的那样，带着一如既往的自信，挺直脊背，像宣告一个令人骄傲的事实一样对乔说，“我爱你”，那为什么不说？

不，不行，当然不行，开什么玩笑？他可以随时随地在三秒钟原创一首爱的诗篇，这些诗甚至可以用上六种不同的修辞和韵律，保证能让乔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可是诗歌始终是诗歌而语句终究是语句，它们拐着弯儿别扭地避免坦白所有信仰和思念，听来者仅能在无尽的想象里读出其中浓烈的爱意。他可以一句都不提起希望啊，救赎啊，只描绘那金色的光幕是如何洒下来的，甚至当有人企图追究更深的意义，他也可以摇摇头笑着不说话，留下一个令人遐想的空间，直到对方干着急或者悻悻离去。但“我爱你”是不一样的，“我爱你”这样的话——

实在再简单不过了，主语是我，谓语是爱，宾语是你，意思不是我爱其他人也不是其他人爱你，而是我，是我在爱你，说出来就成了一个彻底的肯定句，所有的发言便立刻失去了任何回旋的余地，他再也无法曲解什么或者把自己的本意隐藏在朦胧的语句里，只能干巴巴地说：好吧，是我，我是达米安，我爱乔纳森，我爱你——若是达米安一贯的语言风格就像把自己包住的一层尖锐的壳，那么这样直接的爱就像是清脆地裂开了的一角——如此明了以至于乔甚至都不用追着他到处跑问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乔突然凑上来朝着自己的方向伸出手来，他的手指最终捏住了他面前的盘子，“你不吃了吧？”他眨眨眼睛。

达米安点点头，注视着乔一手拿着餐盘一手拉开椅子离开餐桌，他叹口气，转而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下，阿尔弗雷德跳上来，它窝在他旁边冲着他喵了一声。今天轮到乔洗碗，他闭上眼，听见水槽的位置响起来管道内发出的隐约噪音和平缓的流动声，期间夹杂着乔哼唱的莫名其妙的音调，有一段没一段。

过了一会水流声停止了，乔也跟着蹦跶进了客厅。他选了一个靠近达米安身边的地方然后把自己砸进了沙发里，力度太大导致金属构架发出了清晰的摩擦声，黑猫马上凑上来蹭乔的手臂，毕竟他们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没见到了，达米安则是瞪了乔一眼，毕竟他们3分钟前才在餐桌上进行了场别有深意的对话，乔却毫不在乎达米安的态度，他拿起小刀问他要不要吃苹果。

达米安眼角抽搐了一下，他想告诉乔他不想要什么白痴苹果，如果可以他更想要以不会死掉为前提的乔能停止呼吸个一分钟然后缺氧昏过去。现在他的头因为睡眠不足但又醒的太早而痛的要命，还多少在纠结是不是要来一场直白的示爱，他不想来——但乔的意思就是如果他不示爱就好像这份爱没有存在过一样——他有点想发脾气，甚至非常的不爽，如果让乔知道这些他绝对会大喊着他根本没有这个意思达米安完全不讲理，他只是单纯像个小屁孩一样想要把满心的爱滔滔不绝地说给他听，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的过分期待——而这样的甜蜜的事情却会让达米安焦虑和烦躁。

他感到莫名其妙的疲倦，乔坐在他身边很无辜地啃他的苹果片，咔嚓咔嚓咔嚓，谁都没说话，好像他们同时聋了，哑了，还瞎了一样。达米安无奈地捏住自己的眉头，他下定决心般地挤开懒洋洋躺在一旁的猫，贴紧了乔然后靠在他的肩膀上，动作缓慢但坚定，不仅如此他还报复式地疯狂使力，仿佛要把自己嵌进去似的。

乔明显僵硬了一下，似乎是怔住了，然后他听见了乔憋在嗓子里的笑声，“嗯，”他附身在达米安耳朵的位置亲了一下，“我也爱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