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浔

我会一直希望这个世界能让你幸福

【五伏】致无法坦率的你

Summary：但若他问出口，伏黑惠的回答定如他看过无数遍的电视剧一般，毫无新意，说着他也能重复的语句，口型一致，连同平淡无波澜的语气也一起，“因为我会觉得困扰”，这样的语句。

五条悟接到这个电话时他正在逛商业街，一只手上提着大堆的包装袋，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块试吃的布朗尼。背景是他刚出完任务心情很好，而人在心情好的时候大多消费冲动。他路过商业街，导购员举着广告牌宣传：“可以喝的汉堡排——” 哪个小朋友会不喜欢汉堡排呢？他顺理成章想到惠和津美纪。有了肉也要有酱汁，这个蒜味牛排酱听起来好吃好吃，饭后要吃甜的，这个麻薯泡芙好吃好吃，吃完甜的来点咸的，这个浓虾仙贝好吃好吃，五条悟边吃边逛，走一圈下来大包小包瓶瓶罐罐，甚至还有急需冷冻的蟹腿肉。

电话铃响，他不得不把布朗尼快速塞进嘴里。来电信息上写着班主任老师惠，惠这个名字真该入选日本人取名常用字的top5，他想，伏黑惠叫惠，这个班主任老师也叫惠，昨天他路过银行，前台的工作人员工牌上也写着惠。等等？班主任老师？他反应过来，哦，惠的班主任老师。他甚少接到老师主动打来的电话，通常监护人和老师交流再正常不过，问问成绩，平日表现，和同学相处如何如何。但老师的主动联络绝对没好事，惠被欺负了？惠跟人打架了？他联想到新闻报道里诸多恶性社会事件，惠被歹徒挟持了？受伤了？流血了？他摁下接听键，未等老师说话他先开口，伤口要不要缝针？

缝针？电话那边愣住，伏黑同学中午说身体不舒服要回家，跟我请了病假。一开始我没有批准，但他说您会来接他……您不知道这件事？

那我确实不知道——五条悟打开信息和电话记录那栏，中午到现在下午两点，他没有收到任何来自伏黑惠的联络。把事情闹大会很麻烦。哦，那个啊，对对，惠在我这里，五条悟乱答一通，麻烦老师来确认了。

他并不担心伏黑惠可能会出什么意外，多半是自己回了家。只是人在生病时总是脆弱些，会做出许多较于平常不同的事，比如提出任性的要求，放任自己展现出柔软的一面等等，同样的道理也应当适用于伏黑惠才对。而事实却并非如此：伏黑惠不但没有通知他，甚至还拿他当幌子请假。做完任务还有文字报告要处理，不着急，他决定先把买好的食物送到姐弟家，顺带捉病号。

商业街距离伏黑家不远，步行二十多分钟左右。五条悟哼着没调的小曲爬了三楼，往左拐第六间，伏黑家有点生锈的铁门近在眼前。他伸手够兜里那把伏黑惠给他的钥匙。啊哦。没带。他转而去按门铃，没有响应，估摸着伏黑惠睡着了。那津美纪也该在呀，五条悟想着，打开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星期五。

好嘛，除了病号和任务时间紊乱的咒术师，工作日当然不会有人在家。需要冷冻的肉类和甜点不给他等待的时间，所以五条悟提着大包小包被热烈欢迎的温馨场景演变成五条悟提着大包小包翻窗入室。咒术悬空身体的用法也不止一两次，反正周围没人，他一脚踏上阳台的围栏。风带起一阵不讨人厌的凉意，五条悟往下看便能望见那条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小巷，老旧的空调机和破碎的路砖，伏黑惠背着黑色的小学生专用书包站在挂得乱七八糟的电线下，从那时开始已经过去了五年。

厨房里留了一小盏灯。五条悟打开冰箱，冷冻柜里只有两盒绞肉，他把蟹肉汉堡排一股脑地塞进去，总算看上去满了一些。他去检查冷藏柜的存货，两颗番茄在空荡荡的蔬菜栏里滚来滚去，角落里有个盖着烘培纸的方形烤盘，嗅嗅，隐约一点香味，五条悟揭开纸看，褐色的一大团。手指蹭到一点粉末，他好奇地舔了舔，像是巧克力粉。津美纪做的？情人节的巧克力么？还怪好吃的。

料理完了食物就要料理病号，五条悟走进卧室。窗帘被拉上了大半，房间里暗沉沉的。书包外套毛衣围巾乱搭在椅背上，床靠在书桌边，被子拱起一个明显的弧度，五条悟拍拍，实心的，拿他当幌子的小病号正蜷在被子里。伏黑惠被他弄醒，转过头来，一只眼睛还眯着。

五条悟明知故问：“你怎么没去上学啊？”

“有点不舒服，我请了假。”

伏黑惠咳嗽几声，说话黏黏地带着鼻音，脸也红得异常。五条悟把手搁在他头上，摸得一手滚烫。刚刚碰过冷冻食品的手太凉，他哈口气吹热，再摸，依旧是烫。五条悟又把自己的额头抵上去，他动作急，额头相撞发出咚的一声，仍是烧得慌。

“发烧了。” 五条悟问。“吃药了没有？”

“没有。” 伏黑惠打了个冷颤，“睡之前还没有发烧……”

五条悟把暖气开到最高档，再从衣柜里拽出另一床被子给伏黑惠裹上。若说刚刚只是一个弧度，现在伏黑惠已经成了一个球，五条悟满意地把被角掖好。药盒被津美纪放在客厅的电视机旁，太久没用以至于蒙了些灰尘。他从里面找到一盒没有过期的布洛芬混悬液，粉色的液体，他知道这个味道，草莓香精，呕。头部发热不好受，他继续翻找，想摸出个退热贴之类的。但伏黑家不备此类舒缓性质的药物。方才带来的食品袋里配了冰袋，五条悟索性用毛巾把冰袋包起，做了个冷敷毛巾。

伏黑惠挣扎着从被子里爬起来，五条悟一边把药和冷敷毛巾递给他一边掷出好几个问题，嗓子痛不痛，痛的话具体是什么种类的痛，是痒痒地痛还是很痛地痛？昨天是什么感觉，有没有不舒服？是什么样的不舒服，感冒的那种不舒服？现在头昏不昏，身上痛不痛？伏黑惠捧着杯子乖乖地答了：嗓子痒，昨天有点感冒，头昏，身上有点痛。

症状跟最普通的感冒发烧对得上，五条悟松口气。伏黑惠拿起药喝了一小口，表情变得非常难看，他赶紧凑上前去逗人：“好不好喝？草莓味的也。”

伏黑惠把药杯递过来：“……要不五条先生尝一口？”

“唉，才不要，我又没生病。”

伏黑惠很轻地瞪了他一眼，还有力气瞪他，应该没什么大碍。他想。他该先去烧壶水，灌满保温杯放在惠床头。现在快四点，是不是要准备晚餐？生病的人吃点清淡的比较好，附近的便利店有卖菠萝罐头，他可以做点甜粥，以及，要买些润喉的药，免得惠晚上咳嗽睡不着。拌个海藻丝还是芥末章鱼呢？他握住门把手打算离开，顺带把门关上，忽然身后发出一声脆响。伏黑惠喝完了药，把塑料杯子搁在床头，往他的方向望。

五条悟摆摆手，示意伏黑惠把眼睛闭上。

“看什么呢？” 他说，“发烧的时候看东西不舒服，休息一下吧。”

伏黑惠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身上，好像没在看他，也好像看的都是他。五条悟打了个响指，他才把视线移开一些。

“没什么…刚刚睡了很久，现在不想睡。” 他说，“五条先生去忙就好。”

发烧的人动作都慢一拍，伏黑惠慢慢低下头，再慢慢把自己塞回被子里，男孩儿的生长期进得晚，他背对着五条悟在被子里卧好，看上去像孤零零的小动物缩成一团。

五条悟眨眨眼，松开了门把手。

伏黑惠是不坦率的小孩，他想，即使他们已经共同度过了五年。今年伏黑惠十一岁，他不说谎言，也不拐弯抹角：他会在五条悟企图把最后一个巧克力泡芙塞给自己的时候说请别这样做，也会在五条悟穿着睡衣短袖凑近厨房问中午吃什么的时候要求人把衣服换好，也譬如此时他让他去忙工作。光是这样看伏黑惠好像什么都会说，但这样不强硬甚至有些嗔怪的说教始终不能被视作是坦诚。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愿意吃泡芙，五条悟想，泡芙是多好吃的东西呀，又为什么要求我把衣服换好呢？睡衣明明很舒服。他可以问，不过他也可以不用问，因为他知道伏黑惠想把最后一个泡芙留给他，也看到伏黑惠把正在炸猪排的油锅放远了些——尽管无敌的五条悟不会被溅出来的油烫到，现在的“去忙就好”也左不过归结于怕耽误他工作或是怕传染给他这样眷注的理由。但若他问出口，伏黑惠的回答定如他看过无数遍的电视剧一般，毫无新意，说着他也能重复的语句，口型一致，连同平淡无波澜的语气也一起，“因为我会觉得困扰”，这样的语句。

便利店晚点去就是，他走上前去拍拍床，“惠，移过去点。”

伏黑惠用充满困惑的表情看着他。五条悟解释：“我也想躺。”

“可是我……”

“我不管——” 五条悟打断他，“我也要躺着，让我躺。”

伏黑惠小声地咕哝了几句，但还是挪出了一个位置，连枕头都分他一半。五条悟不进被窝，只笑嘻嘻地在他身边睡下，床不大，满满当当塞下两个人，此刻五条悟不用俯身就能看到伏黑惠的脸。伏黑惠敷着他做的冷敷毛巾，额前的头发被汗浸湿，他用手去碰，被伏黑惠挥开。五条悟老实了几秒，改去戳伏黑惠的脸颊，白里透出红，若是年糕会发烧大概也是这番光景。伏黑惠又伸手阻止他，五条悟干脆捉住他的手，捏他的指节玩儿。

“生病怎么都不告诉我？” 五条悟把声音放得轻而缓，“你还跟班主任说我会来接你，老师找我确认的时候害我吓一跳。”

伏黑惠沉默了一下，“生病而已，又不是特别大的事。” 他说，“五条先生不用因此特意跑一趟。”

“有很好的东西想快点让你们吃到啦。” 五条悟说，“这次我买到了可以喝的汉堡排，真的软到可以喝进去唉，但是惠生病要吃清淡，今晚喝粥配小菜。”

“我看了一眼冷藏箱，上次买来的蔬菜水果吃完了，惠有特别喜欢的吗？” 他又问。

“冷藏箱？” 伏黑惠有点急地重复。

“是啊，只有两个番茄了。” 冷敷毛巾不能用太久，五条悟把它取下来丢在一边，“我还看到一个烤盘，是不是津美纪做的巧克力？准备送给哪个男同学吗？”

“是吧…” 伏黑惠闷闷地道。

五条悟拿出手机点开购物软件，“话说冬天有番薯了，用烤箱稍微烤一下，淋上蜂蜜和黄油超好吃，买一点？”

上新的蔬果很多，他干脆把伏黑惠搂过来一起选。手机屏幕在稍暗的房间里微微发亮，伏黑惠裹着两层被子靠在他怀里，软绵绵暖乎乎。商品栏目很长，他慢慢地滑动屏幕，偶尔伏黑惠问他些问题，比如不同颜色的彩椒有什么区别，哪种蘑菇最好吃，什么鱼的刺最少。五条悟把两盒奶油奶酪加进购物车。是做什么用的？伏黑惠问他。做芝士蛋糕，五条悟告诉他，买回来做给你们吃。

他们翻到一个做成兔子造型的点心。伏黑惠眯起的眼睛终于肯睁大一点，五条悟点开商品简介栏，白豆泥馅不好吃，他评价，我更推荐刚刚那个黑芝麻的，不过这个造型好可爱哦，买一盒怎么样？

不是这个意思。伏黑惠比划，我有新的式神了，是兔子，比这个可爱。

小朋友眼睛亮亮的。真的吗？五条悟说，那等你病好给我看。

惠要快点好起来，他补充，不然又要去输液了，小心护士姐姐给你扎肿，上次——

知道了。伏黑惠叹气，才没那么容易扎肿，我也不需要用最小的针。

五条悟闭了嘴。上次伏黑惠高烧不退，硝子不在，他不得不带人去输液。伏黑惠靠在椅子上睡了，他则在一旁盯着护士拿输液针头。护士，这个是最小的针吗，他血管细，要最小的型号，最小的——不不不，我知道你手上那个是中号的，这里不是有个最小的吗。护士被烦死了，告诉他小针输得慢。慢就慢吧，他想，能怎么慢呢？结果消炎药还没开始，盐水就输了一个多小时，期间伏黑惠还抱怨这次输液输得尤其慢。五条悟有点心虚，说是啊怎么这么慢，要不惠把剩下几瓶喝了吧。

其实是五条悟先生自己很怕打针，伏黑惠总结，还叫我捂住你的眼睛，说什么不敢看扎针，明明是我被扎……

五条悟直接耍赖，好吧惠，你最勇敢，下次再去扎针我拜托护士姐姐给你扎疼点，怎么疼怎么扎，你知道头上也可以扎针吗？

线上采购变成了回忆过去，又差点变成斗嘴。手机突然震动，五条悟瞧一眼，伊地知发来几个文件，他眼疾手快地划掉消息提示。点进对话框，是几个申请书的模板，打开，光是说明格式的部分就占了好几页。他懒得看，直接把屏幕锁了，抬头正对上伏黑惠半睁着的眼睛，他们凑得近，手机上的内容无处可藏。

房间里一下安静了许多。“惠，” 他拉着伏黑惠的手晃了晃。“要不要睡一下？”

“我没事的。”伏黑惠开口。

五条悟却不松开他的手。“是吗？” 他说。

久久地没有回答。伏黑惠分明醒着，他看上去没什么表情。

“五条先生一直很忙，” 他问。“今天没有工作吗？”

不坦率。五条悟想。这样的话听来伏黑惠像所有体贴大人的小孩，关心他的时间安排，忙不忙，还有没有其他的事，辛苦不辛苦，最后是不是还要再明事理地说上一句自己的事不重要，赶他去工作？五条悟动动小指，上面却还覆着伏黑惠发烫的手。那你倒是把手拿开呀，他想。

伏黑惠想要什么答案他都会给他。如今伏黑惠向他发问，今天有没有工作。那好，五条悟对于今天是否有工作的答案永远是有，想要塞给五条悟的工作永远那样多，此刻伏黑惠既然来问他，他当然可以回答有，太多了，忙得要死，现在就想美美地睡上二十几个小时。可人向来不企图知道已知之事，伏黑惠并非不知道他巨额的工作量，因此他若这样回答定不是伏黑惠想要的答案。要给出满意的答案需得清楚题干要求，那伏黑惠想问的是什么呢？是问有没有工作？还是今天累不累？还是——既然工作很多很忙，他现在睡下了，五条悟会不会离开呢？

于五条悟而言伏黑惠始终带着透明的壳，自他和他第一次相见伏黑惠就是如此，尽管他的一切看上去一览无遗，旁人却不能轻易听见他任何真实的情感。这不奇怪，毕竟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如此，无论是思念，悲伤，还是爱，只能小声说给不存在的谁听，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他无意去改变伏黑惠，伏黑惠想成为谁，或是不想成为谁，他都会一并尊重，所以如果伏黑惠决定要带着壳生活便好那他也觉得这样便好。只是伏黑惠一个人在那壳里，显得很孤单。五条悟丢几颗糖果去扔。这样的壳隔绝外界却不保护自我，他的糖最终会落在伏黑惠身上，带着点力度，像小鹦鹉拿喙轻轻啄，伏黑惠摆起架势让他不要这样幼稚，五条悟装没听到，下一次照样丢，瞄准了脑袋丢。

五条悟活的时间并没有很久，统共加起来也仅二十多年，活着不局限于咒术，他自知他不懂和不会的事情也一定存在。譬如——应该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这样的事他偶尔也会想。若他是更热情的人，伏黑惠便能从壳里出来靠近他，若他是更温柔的人，他便能停下来等这层壳融化，若他是更强硬的人，把壳砸个稀巴烂再把伏黑惠拖出来跑，奔跑的风刮得脸很痒，他们便能一同大笑起来吗？

但他只知道把糖果用力扔出去，伏黑惠被砸到，或是变得烦躁，或是无奈地笑，这样的伏黑惠能够，略微，稍稍，些许，看起来不那么寂寞，仅是这样。那除此之外他也不会有其他寻求。

伏黑惠半张脸埋进被子里，绿色的眼睛静默地看着他。我不会走。五条悟想，我是不会走的。

他动了动唇，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答了句你猜，嘻嘻哈哈地，再把那滚烫的手紧握住。这手真小啊，还不到他掌心一半大。

睡吧，睡吧。他轻轻说。

End

小剧场：

材料：淡奶油，巧克力

超简单的做法：巧克力隔水融化加入淡奶油，搅匀后倒入模具冷藏，撒上可可粉切块即可食用

伏黑津美纪：惠也要一起

伏黑惠：做什么

伏黑津美纪：生巧克力

伏黑惠：给谁